叶航

[ 阿七和她的姐妹们以格桑花的精神坚持着自己的事业，正像阿七独支玛所说：“一定要用最天然的棉线、最虔诚的态度, 才能织出衣物的温度。” ]

从丽江到宁蒗县城，再翻山越岭过山路十八弯，正被颠簸得疲惫不堪的时候，蓦然一个大转弯，眼前陡现出一片惊艳的湖光山色，好似一汪清纯的池塘安睡在格姆女神山的怀抱里，又宛如一位温婉恬静的摩梭女子，以她深邃的眼眸在与你对望。那正是九月的泸沽湖。

9月10日，也就是农历的7月25日，是摩梭人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转山节，这是摩梭人朝拜格姆女神山的节日。在转山节上，我们找到了阿七独支玛，他们一家人正在山脚下的一处山坡上祭拜。

阿七独支玛是泸沽湖畔一位带有传奇色彩的摩梭女人，人们喜欢直接叫她阿七或者阿七妈妈。阿七居住的村子温泉村瓦拉别距泸沽湖东北方向还有五六十公里，属于丽江市宁蒗县永宁乡。

从泸沽湖到永宁乡公路还是比较畅行的，而从永宁到温泉村还有十多公里的路就不那么好走了。有些路段是石头路，有些路段就是泥泞的土路，石头路上的颠簸还可以忍受些，而刚刚下过雨的泥泞土路上，车子行走的速度或许还不如人的步行，不过，那泥泞而又深浅不一的土路上你的脚会不知道往哪里迈，你还是得在车上随车颠簸。十多公里的路车子走了近一个小时。

温泉村的村口除了有一块“民族团结示范村”的石碑外，还有就是路两边一直绵延不断的格桑花。藏语的“格桑花”叫“格桑梅朵”，“格桑”是幸福的意思，“梅朵”就是花，所以“格桑梅朵”也叫“幸福花”。走进村里，农舍边、小溪旁、树林下，随处可以看到美丽的格桑花，格桑花就像守护神一样守护着这里勤劳善良的人民。

2011年初，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与中国伽蓝集团签订战略合作伙伴协议，携手致力于中国少数民族文化保护与发展。伽蓝集团捐助100万美元，以帮助少数民族群体通过保护与发展当地独具特色的民族文化遗产，从而促进这些地区的文化与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摩梭人的手工纺织正是此扶助项目覆盖的计划之一。阿七是温泉村的支部书记，也是这个村手工纺织规模化发展的领路人。

阿七是上世纪80年代村里第一个初中毕业的女性。当年，她也曾有过梦想，或继续升学或外出打工。但按照摩梭人的传统习俗，她必须留在家里做操持家务的当家人。于是，她回到了家乡，像所有传统的摩梭女人一样，在家里任劳任怨，辛勤地操持着一个十多口人的大家庭。当时，阿七是村里既有文化又聪明能干的姑娘，她的几个妹妹在她的鼓励下，都走进学校念书，而她自己想继续读书的梦想却在大家庭繁杂的劳作中渐渐被淹没。

一个偶然的机会，阿七独支玛萌生了开发摩梭传统手工纺织技术的想法。在泸沽湖旅游地一位游客对独支玛的一个麻布挎包赞不绝口，称为艺术品。阿七独支玛受到启发，就开始跟自己的母亲和村里的老年人们学习纺织技术，并将传统的织布机、绕线机等作了改进。她仍旧沿用传统的毛、麻原料，织出有各种象征意义的图案，再加工成民族服装和各种饰品向游客推销。

随着泸沽湖旅游业的不断发展，摩梭传统手工纺织品开始走入了旅游市场。阿七独支玛的名字渐渐被大家所熟悉。2003年，一位外地老板曾邀请阿七独支玛等二人到束河古镇的一个工艺品商店进行手工纺织表演销售，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们的产品供不应求。外地老板的经营方式和市场需求让阿七独支玛看到了自己民族传统工艺的价值。她拒绝了老板的挽留，又一次回到瓦拉别，用自家的房子做厂房，办了一个手工纺织厂。2006年，摩梭传统手工纺织厂在宁蒗县工商局正式办理了登记手续；2008年，一个以“阿七独支玛”命名的商标成功注册。

为了适应市场的需求，纺织厂的产品在沿用传统技术的基础上，加工出服装、腰带、挎包、围巾、披肩和各种小饰品。这些民族特色浓郁的产品、深受游客欢迎，除了在当地供游客参观购买外，还批发到泸沽湖、丽江、昆明等地。为了拓展市场，阿七独支玛曾经尝试着在丽江古城租房办了一个分厂，虽然极大地方便了丽江的各个销售点。但摩梭女人离不开家的传统观念使她难以坚持下去。几个月后，她和姐妹们又撤回了家乡，只在古城设立了一个批发点。这件事让阿七独支玛体会到，民族传统文化离不开本土，外面的发展空间虽然很大，但真正属于自己的那片天地仍然在摩梭人的火塘边。

经过不断的探索与实践，阿七独支玛和厂里的姐妹们终于找到了一条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厂里的管理办法是既分散又集中，农忙时各理其事，农闲时有聚有散。大家隔三差五相聚在一起交流技术、设计新产品，然后分散加工，又将成品交到厂里统一销售。由于传统的手工纺织工具简单，不受时间和地点的局限，又不影响农活及家务劳动。

阿七的纺织厂不仅发动瓦拉别村68户人家的168名妇女参加，还带动了周边几个村子（含四川边界的村子）彝、汉、普米等民族的妇女们参与。现从事手工纺织的妇女已有一千多人，她们人均月收入300~3000元。工厂发展了，身为厂长的阿七独支玛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她每天忙里忙外，操持着整个工厂的采购、销售和技术改革等。全村人的生产、生活、子女教育等，阿七独支玛尽心尽力，乡亲们都说阿七是他们的格桑花吉祥花。

正当瓦拉别的摩梭手工纺织发展得如日中天的时候，那些善于捕捉商机的商人来了，丽江本土的不说，昆明的、浙江的、福建的甚至上海的、台湾的商人们也来了，他们纷纷买进机器设备，用流水线批量生产摩梭纺织产品。工业化生产挤压了摩梭人的纺织。因为是批量生产，成本低、供应大，摩梭纺织品的价格很快大幅下跌。

既缺乏商业竞争经验又缺乏竞争实力的阿七，就像被狂风吹起的格桑花，无奈、无助只能靠自己的坚强随风摇曳。好的是他们遇到了天赐良机。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携伽蓝集团从资金上、产品设计上以及纺织技术的培训上给予了瓦拉别摩梭手工纺织大力支持。他们尤其在产品设计上加大了摩梭文化特有的元素，而这种设计元素是机器流水线生产复制不了的独特内容，既增加了摩梭文化价值，又阻隔了机器生产的可复制能力，此外，阿七学经济管理的大儿子阿七尼玛次尔毅然辞掉在昆明的工作，从产品品牌价值提升、市场推广以及市场销售上也用足了心思，还开设了自己专门的销售网店等等，这使得瓦拉别的摩梭手工纺织有了新的生机。

格桑梅朵，格桑花，高原上最美的花朵，摩梭人总是把格桑花作为高原上幸福和爱情的象征。冬天来临的时候，万物开始冬眠，所有的树木叶子已经凋落，新的生命要等到来年重新开始的时候，格桑花却以一种傲视群雄、鹤立鸡群之势依然盛开在美丽的高原上。阿七和她的姐妹们正是以格桑花的精神坚持着自己的事业，正像阿七独支玛那句最典型的话：“一定要用最天然的棉线、最虔诚的态度, 才能织出衣物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