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经纬

[ 此行也发现独行之好，走走停停，随心所欲，不用担心缺少直面内心的空间与安静，可以穿越历史，突破思维的疆域，更会发现生活中的很多事不再重要 ]

一年多前萌生行走西北的想法，但3月的最后一天才开始付之于行，说来这也是我工作以来的第一次休假。

此行源于二十天前绵绵春雨中的内心骚动。阳春三月，本该游行江南水乡，看柳絮飞扬，而我却要小走丝绸之路，看黄沙满地。临行前对自己说，此行不作任何期待，争取清空内心，忘却之前所做功课，随境随心。

第一站兰州，在飞机上初见黄土丘陵，多少有些震撼。前往兰州市区的机场大巴上，邻座的姑娘热情推荐金鼎牛肉拉面，吃完直觉神清气爽。在兰州停留半天，只去了白塔山公园，公园山顶是兰州碑林，门厅清冷。幼时观帖临摹，现在已无此定力了。之后坐着黄河索道，从山顶飞越黄河，直奔火车站。

第二站是敦煌，离敦煌还有两小时路程时，我从睡梦中醒来。德国学者李希霍芬140年前提出丝绸之路概念，112年前王道士发现了藏经洞，105年前英国探险家斯坦因来到了敦煌。现在我来了。

因为是淡季，莫高窟开放的并不多，一路欣赏着壁画，一路感慨历史的沧桑与无奈。看完壁画，我在莫高窟的栈道上徜徉良久。我所理解的旅行，既是空间的，也是时间的，我和前人在不同的时间截面共踩脚下这片土地，穿越时空进行对话。

从莫高窟出来，本欲前往鸣沙山和月牙泉，但途中沙尘暴骤然加剧，数度能见度为零。久在江南，见识了大漠戈壁的黄沙飞舞，倒也有番味道。

敦煌次日清晨，喝了碗热乎乎的羊肉汤后前往玉门关和雅丹。

少时读史，常臆想上马击狂胡，落鞍卷诗书。这次终到了玉门关，眼见曾经的要塞只剩下个土墩，不禁感慨——金戈铁马尘嚣散，芦苇依旧笑北风。前一晚有朋友建议提酒而行，奈何晨行仓促。我背向狂风，站在玉门关对面的高坡上，将馍撕碎，抬手让其随风而去。我祈愿热血浸洒了脚下这片土地的亡灵们，九泉之下相逢不妨一笑泯恩仇。

离开敦煌前夜，我梦见自己在茫茫沙漠中，时而策马，时而徒步，想来是奔赴京都长安。

第三站是西安。抵达西安的那日清晨，晨曦中再见青山绿柳，我突然想到，倘若时光回流，我该穿越到汉唐的盛世还是乱世？我该文人肆意饮酒放歌，还是将军铠甲在身匡正汉唐的江山？

在西安，我徒步西安城墙二十余里，一路想起前朝往事。武王沣河建镐京，开创西周四百年；商鞅铁血推变法，方有始皇吞六合；两汉前有藩王乱，后来外戚很专权；盛唐国运系两女，无字碑后马嵬坡……

西安次日去登骊山烽火台，当年周幽王为博妃子一笑，在那屡呼“狼来了”，结果被犬戎猎杀，葬送了西周王朝。1000年后，一骑红尘妃子笑，唐玄宗重蹈覆辙。古人云，富不过三代，中华帝制24朝，兴亡皆三五百年。

下了骊山，去了兵马俑，可惜没有震撼到我，也许被现代的东西包围太多的缘故。从兵马俑出来，烈日下徒步始皇陵1小时。去年看完《大秦帝国》，可谓豪情冲天。商鞅变法百年后秦灭周，35年间吞六合并八荒，然15年后又土崩瓦解。一言以蔽之，苛政猛于虎也！

西安交通秩序和旅游规范实在不敢恭维，颇为失望。离开西安的那日凌晨，我在火车站感慨：长安不见使人愁，到了长安又如何？阁中帝子今不在，阿房不见太白歌。

失望之余也累了，毕竟已走了6天，甚至怀疑此行的意义，看了些《文化苦旅》给自己打气，人生就是在不断自我怀疑中前进。

第四站是洛阳。洛阳是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也是玄奘取经梦想的起点。来洛阳，不能不去白马寺，因为这是佛教祖庭，儒家意识形态的第一次冲击即源于佛教。此行多遇佛，遂携《金刚经》同行。友人们多误解我对佛教的态度，我非居士，亦无皈依之意。佛学三千，我不过取其修心一瓢，宁静方可致远。国人多香火礼佛，我则遇佛会心一笑，正如禅宗倡以心传心，拈花一笑。

洛阳次日，清晨的阳光下，穿过丽景门，一路寻至周公庙。庙内清郁静谧，鸟语花香，定鼎堂的屋顶上野菊盛开，可惜正被拔去。周公姬旦，武王弟，成王年幼代摄政，东征平叛，分封七十一诸侯，制礼乐。时人云，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世人尊孔，实不知周公为儒学元圣。

洛阳的最后一站去了古墓博物馆。古人云，活在苏杭，死在邙山。洛阳北郊即为邙山，帝王将相名人陵墓众多。墓在地下，外面烈日炎炎，墓道渐行渐阴，却有孩童奔走嬉戏，甚觉无语。想来，世间最强大的莫过于时间，时间可以抹去一切。

屈指数来，8天行程8000公里，写了43条微博。一路穿越时空，我写我行，我写我心，杯具丢了，包袱烂了，形累神亦有累。老实说，安排路线时并未想到会一路怀古，乃至有些沉重。火车上还读完金氏夫妇的《开放中的变迁》，对社会趋势的演变又多了分理解。

曾经独自游玩西湖，愉悦之时有些惆怅，觉得独享秀美实为暴殄天物。独自旅行还注定是个苦旅，一路上少有人说话，也无人给你拍照，不过好在一路上有分布在四大洲的朋友们在微博上关注。不过此行也发现独行之好，走走停停，随心所欲，不用担心缺少直面内心的空间与安静，可以穿越历史（详见微博），突破思维的疆域，更会发现生活中的很多事不再重要。

回到家，发现从莫高窟寄出的明信片比我先到了家，一下子又想起自己徜徉在莫高窟的栈道上。

（作者为本报编辑，微博：http://weibo.com/aijingwei）